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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nerlichkeit - Nebel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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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  妇


【法】波德莱尔


伏弗那尔格①说,在公园里,有一些幽静的小路,出没的主要是些落空的理想,被埋没的发明,流产的功名,破碎的心灵和所有烦乱闭锁的灵魂。在它们身上,风暴还发出最后的几声叹息。它们远远地避开兴高采烈、游手好闲的人们投来的傲慢目光。这种阴郁的僻处是生活的伤残者相聚的地方。

这些场所往往是诗人与哲学家喜欢猜测和遐想的地方。这里有着一种确实存在的精神食粮。如果象我们刚才暗示的那样,世上还有一个他们不屑一顾的地方的话,那首先就是富豪们的快乐。因为那空虚的喧哗,没有丝毫能吸引他们的魅力。恰恰相反他们感到不可解脱地与所有孱弱、忧愁、残废和被损害的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一双久经风霜的眼睛是不会有误的。从这些郁郁寡欢的面孔上,从闪烁着斗争的最后光芒的下凹而晦暗的眼睛里,从脸上无数深深的皱纹和如此迟缓、如此踉跄的脚步中,他一眼就能识破多少被欺骗的爱情,被轻蔑的忠实,没有任何报酬的努力和卑贱而静默地忍受过的饥寒……

在那些孤零零的长凳上,您可曾看到过寡妇?穷困的寡妇?不管她们是不是还戴着孝,都可以很容易地被辨认出来。此外,在穷人的吊丧中,总是好象缺少什么,缺少一种和谐,着更使丧吊显得悲怆。她们不得已,在痛苦上还要节省,而富人却把自己的痛苦大肆炫耀。

什么样的寡妇才是最悲惨和最令人伤感的呢?是不是领着孩子,而孩子也并不能分享起幻梦的那个呢?还是只身一人的那个?我不知道……有一次,我竟长时间地尾随着这样一位贫苦的老妇人。她戴着一条破披巾,身体僵硬,直挺挺地走着,全身显出一种斯多葛派①的高傲。

她绝对地孤独,显然是被注定要为恪守老寡妇的习惯而生活一辈子了。但她品行中所具有的那些男子汉的气派更为她的严峻加上了一种神秘的动人之处。我不知她在哪个悲惨的咖啡馆、怎样地吃了中饭。我一直跟她到报亭,长时间地窥视着她。只见她用兴奋的、曾被泪水灼烫的双眼,在报纸当中找寻极有兴趣和极适合个人口味的新闻。

那是一个迷人的秋日的下午,天气晴朗,人间的一切懊悔与记忆都从这些晴朗的天空倾泻而下。老寡妇最后在公园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下,远离人群,以便聆听近旁的音乐会。那里正奏着一曲巴黎公民所喜爱的战斗进行曲。

显然,这是这位天真的老人(或被净化的老人)的小小的放浪,是她从那没有欢乐,没有交谈,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心人的日子中争得得一点慰籍。这种沉闷得日子,多少年来,上帝每年降给她三百六十五次!

还有一次,在公共音乐会得大厅周围,那里挤满了人群。我情不自禁地向这些贱民们投去——如果不说是热情得至少也是好奇得眼光。穿过夜晚,乐队送来了欢庆胜利和令人心醉的乐曲;舞裙飘飘,闪闪发光,人们的眼光互相交错;浪荡公子们整天无所事事,烦腻不堪,在那里扭摆着身子,故作陶醉般地欣赏着音乐。这里,一切都洋溢着富足和幸福;一切都沉浸在无忧无虑的欢乐之中。对!一切都是如此!除了那倚在栏杆外边的老贫妇,她正在免费地捕捉着微风吹过来的断断续续的乐曲,观望着厅内辉煌的场面。

富人的欢乐折射在穷苦人的深邃的眼睛里总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可是那一天,透过这些穿着工作服和印花棉布衣的人群,我仿佛看到了一个非常崇高的生灵,她的高傲与周围这些人的平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人。她举止端庄,神情高傲。我觉得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在往昔的贵族美女中见过这样的妇人。她的整个身躯都散发一种高尚贞洁的芬芳;她消瘦忧伤的脸庞正与她穿的孝服相匹配。她和那些同她混在一起而她却视而不见的贱民一样,一面聆听着乐曲,一面轻轻地点着头,用深邃的眼睛观望这光辉灿烂的世界。

真是奇特的一幕!我自语道:“我敢肯定,这种贫穷,不管多么穷,也绝不接受令人作呕的吝啬;这张高贵的面孔已向我吐露了这一点,那么她又为什么自愿地留在这些贱民中间语他们形成刺眼的对照呢?”

当我好奇地走近她时——我猜到了其中的奥妙,那寡妇手里还领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孩子。尽管门票是微不足道的,但这钱也许能位小家伙解决点什么问题,至少可以买个玩意吧。

她还要步行回家去,单独地、永远单独地沉思冥想着。因为孩子是爱吵闹的,自私的,没有温情也没有耐心的。他甚至都不能象一只动物——一条狗或一只猫那样成为痛苦的孤独者的知心朋友。


《巴黎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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